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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见 妈 妈
翟连发
妈妈离开我们已经46年了。
最近一个时期,我经常梦见妈妈。断断续续,却很清晰。
有时,梦中的我,是在小时候,和妈妈抬个粪桶浇菜。有时,是我工作了,回麒麟山,还是那座草屋,妈妈在门口等着我。有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妈妈走着,我赶紧上去牵着她。还有一次,我用一个木头轮子和两根竹子做成的车子,妈妈坐在上面,我推着她去医院看病……
这些是妈妈在世时,有的经历过,有的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却都在梦里出现了。
每次都还没等我和她讲话,场景和“剧情”就转换了。就像电影的蒙太奇,每次都是跳跃式的和妈妈在梦里见面。
过去也做过这样的梦,但没有现在多,尤其是我生病以后。
我也在梦中见过父亲和哥哥,但次数少之又少。因为他们离世时,我只三四岁,印象是模糊的。不像母亲,父亲走后,我们母子俩又共同生活了40多年,而且前10几年过的非常艰难。
我是个爱动脑子的人,老了总爱回忆过去,尤其是生病以后,经常梦见妈妈,这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好多年以前,曾有一位家乡的老人讲起母亲的往事,对我说,你母亲年轻时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美女。可惜我没有妈妈少女和年轻时的照片。而我记忆中的妈妈,是她40多岁以后的样子:一双小脚,站都站不稳。因为头痛,经常在头上扎个手巾,有时还在两边太阳穴各贴一个园形硬壳黑色小膏药。再后来,牙齿全部掉了,嘴也瘪了。
我上班后的第一月工资,就给妈妈买了条纵纱手巾,让她扎头。她说这样头痛好多了,不扎手巾,总感觉有冷风吹头。
妈妈很能干。外祖父是乡村郎中,会用草药为乡民治病。妈妈也跟着学了一手。
经常有人抱着生病的孩子,或者带着生病的大人来我家,请妈妈看病。她问病人情况,观察病人状态以后,会叫他们回去弄几样地上生的树上长的,煮水喝。我记得的有什么枇杷叶,瓦松,喀麻叶(车前草),还有一些树根之类的植物,等等。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在外化缘的僧人,在我家吃了餐素饭,走时丢下三幅画像,一幅观音,一幅张天师,一幅药王爷孙思邈。
妈妈把三幅神像挂在屋后搭建的小屋里,中间是观音,两边分挂天师与药王。这以后妈妈就以观音附体的状态为乡民看病。因为那个年代,农村人都很迷信,找妈妈看病的人更多了。
有时外村农民推着独轮车请妈妈去看病,我就和妈妈分坐两边,车子平衡了,推起来省力。
我上学了,有时中午回家见门上挂着旧时长长的铜锁,就知道妈妈又去给别人看病了。记得有个谜语说,小猪不吃糠,朝你屁股打一枪,谜底就是这种锁。见我回来了,斜对门程面匠家的人,送来钥匙,帮我开门,还送一碗饭给我吃。
这两种情景在梦里都出现过,但没有这么完整。
妈妈给人治病,除了用草药,还用酒杯给病人刮痧子,或拔火罐。有小孩疳积(消化不良),妈妈就给小孩手指上扎针,弄得孩子拼命哭。
我还见过妈妈给患鲢鱼腿病人(血絲虫引起两腿肿大),用火把烧酒点着,出现蓝色火苗,妈妈抓着火苗撒向病人腿上。
还有病人出现一些异常症状,妈妈说是受到惊吓*,就带着家属到外面给病人招魂。这大概是精神治疗吧。当然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吃草药。
这几种情形,梦里没有出现过。
妈妈没上过学,不识字,但她很能干,组织能力非常强。
每年农历九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生日,妈妈要举办一次观音会。这每年一次的观音会,就让她独自操办得风生水起,盛况空前。
记得每到这天,妈妈就把我家一间后屋布置得庄重肃穆,气氛神秘。供桌上香火缭绕,墙上三张神像令人敬畏。远近的香客,几十、上百,不约而至,跪在我家这三张神像前,烧香膜拜,求取单方。这些单方,无非是几样草药加上香炉灰,被当作神药,带回去给病人医用。在药效加精神作用下,病人大多会慢慢好起来。
那一天,家里还请来厨师,从邻居家借来方桌凳子,晴天在屋外场子上,雨天就在相邻几家的堂屋里,招待香客们吃顿午饭,有时还要吃流水席,非常热闹。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香客们也都不空着手来,多少带点小钱或米面、香油、鸡鸭鹅蛋什么的,以谢神恩。
这样的观音会,解放后我家就停办了,但在最近的睡梦里就出现过观音会的片段。
妈妈虽然不识字,但她很有远见,是当时农村那些大爷大妈们都比不上的。
我的同母异父哥哥王家成,父亲视为己出。父母克勤克俭供他读书,还考上黄埔军校17期,毕业后当了国军连长,抗战中牺牲了。
哥哥王家成的牺牲,对妈妈打击太大了。她几乎精神崩溃,最后还是战胜了自己。
我长大了,妈妈就是找舅舅借钱,也要让我读完小学。邻居们很不理解,劝她放弃,说大儿子读书、当兵,走了,还让小儿子走这条路吗?
妈妈不以为然,对他们说,孩子不读书,将来哪能有出息!
我没让妈妈失望,小学毕业考上师范,当了老师,后又调到机关,当了干部,进报社当了记者。这在我的家乡独此一人。妈妈很骄傲,乡亲们也很羡慕,夸她一个妇道人家真不简单。
我出差北京,妈妈拿着我在天安门前的照片,回家乡对村邻说,小腊子(我的乳名)上了天安门,站在毛主席站过的地方,还进了金龙宝殿,看到皇帝的龙椅和皇帝与娘娘睡过的龙床哩!引起大家连连夸赞。
我们搬家到芜湖,利用星期天带妈妈去南京玩了一整天。
坐火车和有轨电车,进总统府,上紫金山。她又回乡下对人说,坐在火车上,有服务员为你倒茶。南京的汽车下面还有铁轨,坐在上面一点都不晃。就有人说她吹牛,火车上倒茶,不泼出来吗?
对乡下那些大妈大婶们来讲,这太神了。她们中有些人连广德城都没去过,从没坐过汽车,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山村。
昨天夜里又在梦里见到妈妈了。她在哭,哭我死去的哥哥。我站在她旁边,连喊几声妈,妈,醒了还喊了两声妈,妈。我清醒了,知道这是梦,枕头上却湿了一小块,那是我的思念。
2025年9月16日于
宣城鳌峰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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