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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刮过院墙。父亲站在桂树下,脖子梗着,像一截老树根。他问:
“桂花开了吗?”
声音不高,砸在地上,能听见回响。像问天,也问自己。
二十年前的九月,风也是这么刮。父亲从地里回来,裤腿上糊着泥巴,硬邦邦的,能立住。脸上汗珠子滚,砸在脚面,尘土扑一下。他张嘴,问的是:
“天晴了没?”
“化肥啥价?”
“麦种买哪家的?”
那时候,他眼里只有土地。黄澄澄的玉米棒子,沉甸甸的,坠得他腰杆弯。绿油油的麦苗,嫩生生的,等着他撒下汗水。风里刮着土腥气,汗酸气,还有化肥那股子呛人的味儿。桂花?香?开?那是天上的事,离他远着呢。他只闻得见泥土的味儿,汗水的咸,还有日子压在肩头的重。
同样的九月,同样的桂花时节。二十年,风刮着,日子也刮着。刮白了父亲的头发,刮深了他脸上的沟壑。也刮走了他肩上那副沉甸甸的担子。
如今,他站在桂树下。脖子梗着,像一截老树根。他问:
“桂花开了吗?”
这问话,轻飘飘的,像一片叶子落下来。可又沉甸甸的,像一块石头砸进心窝子。这哪是问花?这是在问命。问这半辈子滚在泥里,值不值?问这刮骨的风,到底把他刮到了哪儿?
风刮过,叶子沙沙响。桂树不言语。父亲也不言语。他就那么站着,梗着脖子,像一截老树根。等着那点香,从风里钻出来,钻进他鼻子里,钻进他心里。
那点香,就是他的命。是泥里滚出来的命,是风里刮出来的命,是汗珠子砸出来的命。如今,这命里,终于有了点花的味儿。
桂花开了吗?
风刮着,不回答。父亲站着,不挪窝。他等着。等那点香,告诉他,这半辈子,没白活。这风,这土,这汗,都值了。
值了。就值在这点香里。值在,他终于能问出这句:
“桂花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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