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垃圾的小女孩

可月 · 发表于 2023-12-11 17:24

   大约三年前夏天的某个夜晚，我在一个朋友那里喝酒——啤酒，喝完最后一瓶，我把啤酒瓶狠狠砸到地上，瓶子摔得稀碎，酒瓶的碎渣子一地。我没喝多，甚至都很清醒。朋友帮我叫了出租车，跟我说，地上一会儿我来收拾，我点点头，一头钻进出租车的后排。

   很快车子进了小区，到了。有点晚，差不多十二点多了。我在楼下单元门口看到有个小女孩在翻垃圾桶。地上有不少整理好的饮料瓶、废纸壳什么的，小姑娘穿得很干净，头发有点凌乱，我看着她，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比我女儿大不了多少。我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埋着头仍然在垃圾桶里翻着。我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走到了单元门口，忽地我又转过身来朝小女孩走去。

   “你怎么大晚上的这么晚还不回家？”小姑娘不安全的。我说。


   小姑娘听到我说话，她抬起头看着我，路灯下一张黑黑的脸，黑亮的眼睛，高而挺拔的鼻梁，鼻头圆润，这是一个漂亮的孩子。她紧闭着双唇看着我，直到我走到她边上，小姑娘才说：“没事，我爸在跑外卖，我白天也捡垃圾，晚上就到夜点再来捡垃圾。”她停了一下，又说，“夏天，晚饭后，大家都会扔拉圾”。她似乎很有经验。
“家里很苦吗？”我问。她点头。“我妈妈生病，全家靠我爸送外卖挣钱，我还要上学。”

   我包里只有一张50的现金，我打开包，摸摸索索地找到了，我塞到她的手中。小姑娘拒绝了，她说：“不用，我和爸爸会赚钱，我不是乞丐。”我把50元放进包里，我想起来了，家里有一些纸壳，还有一些我不要的书。我说：“我送给你，好不好。你拿了早点回家。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实在太危险了。”

她点头同意。把身边的一些废纸壳和一大袋塑料提着，突然她又觉得这样把拉圾带到我门口不太好，其实，我无所谓。我说：“要不把放在门口的保安那边，帮着照看下吧。”我跟保安打了声招呼，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在我看来，那似乎是没问题了。

小姑娘跟我回到家中，我把后阳台几个大纸盒子拿出来，她飞速地裁好理平，麻利地用绳子拴好，我又找出一些过期的杂志和没用的书籍，装了整整一大塑料袋。我送她下楼。

我们一起，我提着厚厚的袋子，她提着那废纸盒，我们朝小区的保安室走去，快到保安室了，我看到一个骑着三轮摩托的大爷，把我和小姑娘放在门口的垃圾丢进了他的车子里，踩了一脚油门就跑。我放下袋子，跟在后面追，我大声的叫着，夜晚的人稀少，三轮车很快跑得无影无踪。我两只手提着我的高跟鞋，光着脚跑也没追上那辆三轮车，我停下来用手抹抹脚底，重新穿上鞋子，我弯着腰，大口的喘气，我朝着三轮车开去的方向骂了一句，这年头，不要脸的人，怎么这么多呀！
我跑到保安室，我说：“大叔，我让你帮我看一下的？”

“我是帮你看一下，但我以为你们是一伙的呢？”保安解释，“我以为那是她家的大人呢？”“不是，不是。不一起的，这孩子爸爸在送外卖呢？”我连忙说。
“那你要怎么样？还要我赔她不是？”保安也来劲了。“跟你什么关系啊，垃圾，丢了就丢了，你管得可真宽呀。”
我没再说话。小姑娘扯扯我的裙子，说：“算了，阿姨，丢了就丢了。垃圾桶里还有好多呢。我爸爸说了‘垃圾是捡不完的。我爸还说，‘他努力工作挣钱，希望总是有的，我妈妈的身体，也会慢慢好的。’

路灯下，小姑娘黑黑的脸上，没有因为丢了垃圾而生气，她的脸上，大约是因为想起了爸爸的那些话，反而脸上充满了希望。小姑娘，我能说她贫苦吗？不，她很富有，因为，她的家庭充满了希望。

我说，你住在哪里？你要回家吗？要不要我打电话叫你爸爸来接你？小姑娘说不用，我和爸爸说好了，就在这路口汇合，我等他一起回家，我妈妈还给我们做了饭，等我们回去吃。
我点点头。

我说：“你能等我一下吗？我送本书给你，好不好？你不要走。”我飞快地跑回家，拿了一本余华的《活着》送给了她。我把那50元夹在书里，就当弥补那丢掉垃圾的损失吧。

   好几年了，我已经不喝酒了。小姑娘妈妈的病，应该也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