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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宣城人的故事——《向包村滩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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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16 10:2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安徽宣城来自: 安徽宣城
                                                                                   《向包村滩倾诉》





进村的林荫大道依然如一个亲切的守候。我在包村滩的小村庄前后逛荡,寂静的连狗都懒得叫,我捏住鼻子憋着嗓门模仿公鸡叫,反复几次,才终于听见了守巢的公鸡响彻村庄的回应。

包村是一个被皖东南水阳江清澈的水域隔开的一片乡土。是一座像岛屿一样的村庄。虽然说土地面积不及水阳江圩区边角之地,可它特殊的美是其它地方不可比拟的。村庄和公路南北毗邻,北面是东西逶迤的名为“鸡头岭”的小山群。河流由东向西在村庄的最西边拐弯,朝南与南面老山下的支流相汇,再缓急地往水阳江的主流奔去。进村现在是桥梁,过去是渡船。渡口处水深清幽,两岸清蓝的水草在波纹里晃动着北山的倒影。在现代的水利发电站没有建成拦水坝之前,河流沿着村庄的滩沿湍急而下,河道由窄变宽,由深渐浅,形成宽阔的忽深忽浅层次分明的溪流水域,水底铺满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间有巨石凸出水面,水流的韵律更为响亮悦耳了。夏日的黄昏,夕阳焰红的裙摆搭在流动的水面上,村庄通往河流的小道上,陆陆续续地来人了。滩沿一岸的洗菜、淘米、捣衣声混淆着嬉笑怒骂,那是外婆的大嗓门呼应着邻家婆婆或者更年轻妇人们滑入水流的方言。我和表哥表姐以及村庄半大的孩子,此刻的耳朵已经全部憋在水里啦。花花绿绿的鱼儿在石缝之间躲闪游弋,长的,扁的、胖的、瘦的、它们也许从绵延的山群中来,或许逆流而上前往山群中去,它们是皖南山溪河流的精灵以及我的伙伴。一不小心,我新买的小凉鞋在水里丢了,吓得我大喊小表哥,他敏捷地像一条刀鳅钻入流动的水底,在石缝中找了回来,再扑腾扑腾地扬起浪花,高高的把鞋子举起水面,却成为了我记忆里永不丢失的一只鞋。有时候,我半大的表哥脚踩着两瓣腰盆子,手持一根长竹竿,正在流动的河流里,踏波而来,腰盆子里是一堆上了村庄便化为炊烟的鱼儿,那一条条炊烟啊,一定有着看不见的七彩的颜色。男人们呢?我大舅呢?他在田间地头,正扯着一把青草擦拭着镢头,汗味裹着泥土,光膀子披着夕阳的红缎子,被柔柔的汗水滑动着。村庄的房子是河底的鹅卵石堆砌起来的,像是一朵朵形态各异的大蘑菇,会冒烟的大蘑菇。枣树,梨树、桑葚,还有那老得驼腰弓背的柿子树,像野花飘摇在门前屋后。天黑了,星光撒满河滩。星星比灯光亮。

晚饭后,村民们,循着鹅卵石墙面逼仄的弯曲巷道,你来我往。狗儿们跟着人的关系串门,也随着人的关系吠叫。我怕狼和豹呢,听说过去,有幼儿在自家的屋前凉床上被狼拖走了。有了村里成堆的狗儿,孩子们可以在夏日的星空下安心的睡去。曾经,小表姐在西滩上放牛,曾被一只隐藏在树丫之间斑斓花豹惊吓,那只花豹从何而来?从绵延的北山还是从独守南边支流的南山而来?应该是北山吧。它肯定在北山的一隅看见西滩青碧的草滩上吃草的牛群,它悄然下山淌河,静待时机。是牛先发现的还是我小表姐先发现的?小表姐恐惧地惊叫,招来了田间地头以及其他的放牛的村人,那头敏捷的豹子最终逃走了,却沸腾了村庄的下午。它去了哪里?去了一个梦境般的时光里!先是我时常抚摸的黄牛,不见了。那么温顺啊,眼神向我坦露着信任和亲切。它生时为了大舅一家的口粮,死也为了大舅一家的口粮。接着是我小舅一家率先进了城。有文化的小舅与土地无缘,从民办教师到长江某处的沙场承包人,他的眼里是开放的城市,是摆脱农民的身份,是有钱的老板和时代的机遇。进城后的表弟再也不用巴巴地站在鹅卵石的门口,等我搭着三轮车从城里颠簸着过来。那年,五岁的他,八岁的我偷着小舅的烟躲开围桌喝酒的长辈,在大舅的田园子里,吐着烟圈,就差了两杯酒。进城了之后,我带他在老街的拐角里看港台片,有些情节让表弟晚上做噩梦,时代的色彩比狼的传说刺激多了。接着,我大舅妈得病死了,那独具一格的油炸河蟹是淳朴的味道,被淳朴的她带走了。

二、

包村无论多美,深藏在我心底的时光多么动人,那只是我,一个相对来讲不愁吃喝城里人的视角。包村土地少,每户的人口又多,小表哥以及他的发小们都即将成人,必须要生存,他们的父辈整日在仅有的土地里耕作,换来的依然只是衣衫褴褛,家徒四壁,仅够糊口。美丽而温情的乡野,渐渐的成了外婆和大舅这两代人的留守地。十六岁的小表哥先是去了城里的远亲家学做面条的手艺。寄人篱下,不仅是学徒更是义务的劳工。一次母亲和小舅妈买了水果去看他,他眼含泪水怯怯地说“以后不要买东西给我了,他们会以为我偷了钱”。之后,父亲便找了关系让他在厂里当了学徒。彼时,我脚穿小表哥发了学徒工资后新买的黄皮鞋,无知的我像是吃了他一道霸王餐,少年的我一身街痞气——物质、蛮横,自私,在憨厚的表哥面前,有着无耻的城市亲戚的优越。他宽容的就像那头老黄牛。再之后,小表哥和他的发小们,四处分散,汇入各个城市的工厂,工地,街道,棚屋,大都在江、浙、沪一带辗转。他们注定艰辛,不仅是肉体的,更多的是刚刚成年的还是孩子的他们,感受到了的是阶层之间巨大的无法跨越的区别之下的自卑和无奈。高楼大厦,灯红酒绿,西装革履,香车美女,让他们在灰扑扑的工厂,工地,烈日之下煎熬着迷茫的青春之心。他们成了城市的工厂流浪者。居无定所,事无长期,不是流浪是什么?在各个城市最狭窄和脏乱的街道的出租房里,消耗着最美的十年啊。小表哥曾经是包村那一条河流的王者,在夜色的波流之间,在披星戴月和狂风暴雨的夜晚,用一个少年的经验和勇敢收获着满满的鱼儿贴补着家用,那一刻,他是自豪的,是让我羡慕的。在城市,他却成了一条河底卑微的灰色小鱼,胆战心惊,茫然无措。他们也大多是只上了小学便辍学的一辈,从乡村的少年成为城里的打工者,本质上就是谋生给家里减少负担,能挣到钱贴补家用的却不多。从乡村的少年到学会思考如何在城市里生存下去的青年,他们就要把纯朴的心灵交给现实而诡谲的社会去磨炼,这样的历练,首先要剥掉包村的气息,再剥开本性的差别,什么能做和不能做,在痛楚和改变的反复之间得到和失去。在上世纪的尾声,我外婆的一家人就这样被分散了,当然,外婆的一家代表着包村的整体,是时代的趋向。包村温情的氛围就这样渐渐地有了裂痕。

在我的角度里,包村有着世外桃源似的美,亲切如家人的村民,而我这个“街上老”,自小感受街上的环境,就会有枯燥、乏味,也会在更为市侩的氛围里暗生失落,再结合我的个人倾向,包村便弥补了我在心灵、精神以及人情里的缺失。而在小表哥他们的角度里,包村滩的贫瘠是令周边村庄的姑娘们嫌弃的,那些美丽而纯粹的时光只有童年才配拥有。挣不到钱,就要打光棍,挣到了钱,首先就要推倒鹅卵石的房子,盖砖瓦楼房。美丽、贫瘠和现实只是角度和生存的转换。鹅卵石的房子具有地域文化的美,一片,一片啊。而在现实面前它又是刺眼的“穷”。鹅卵石的房子来源于老一辈的生存智慧,相同的功用——成家,养育后代。大舅说,那一年,把土房子推掉,一板车,一板车的从河滩里搬来一块块坚硬的鹅卵石,汗如雨下,心如花开。牢固的鹅卵石房,滚滚的洪水也不能将之推倒,只留下一道道穿不过去的水印。千篇一律的钢筋水泥“盒子”房越来越多,鹅卵石的老房子和我外婆的那一代人却相约似的离去,“盒子”房越做越大,人却越来越少;外婆家原有十二人的大家庭,最后只有大舅一人独守老房与土地。小表哥说,大舅时常在田间地头耕作的时候,累了热了,就着土坎子上一屁股坐下来,他会吹起口哨。口哨一响,一阵阵凉风也来了。以前有清澈的河流,日夜从东赶到西,河流带来了皖南深山里最清凉的风,什么时候路过包村滩,大舅心里仿佛知道。这是他用一辈子对土地的虔诚,换来的灵性。现在还吹口哨吗?我望着河滩一片片灰白色暴露在外的鹅卵石,最终,我没有忍心问。

三、

城市也是一条哗哗的河流,虚幻的色彩交织着无限的诱惑,其间隐藏着的是一道道难以认清的障碍,是被猎与猎人,也许更是一张物质猎取人性的大网。
大表姐,小表姐相继出嫁。从乡村到小镇再到城市。小表姐深陷迷幻,在获得与失去,攀比与失落之间,无法识别安身之根本。从商多年,有过令人羡慕的过去,当被时代的大网重新筛选,失去原先的辉煌时,落差感让她把心中的积怨从自身转移到了表姐夫身上。难道不正是夫妻曾经的同心,才有了如今安身立命之基础?有房和车,有自己的小店,有多年打拼的经验。在失去原先的生意后表姐夫重操旧业,开货车,收入也相对稳定。在她的小店里,她向我喋喋不休埋怨表姐夫的种种问题,她认为失去的曾经,和表姐夫不善经验有着脱不开的关联。我试图站在双方的角度客观的劝解,却被她快速的反驳止住。其间,我惊讶于她眼神里竟有了嫌弃的表达。回顾他们曾经生意的社会关系,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在她心中,在这个时刻要求失去自我,懂得变通追逐利益的时代,表姐夫未能如她所愿。能不能屈膝全然的为利,是一个人对活着的原则取舍,强迫一个人突破底限,是对他精神上最大的伤害。而在时代的共趋里却成了身边人的指责,况且在复杂的争利的背景之中,卖尊求利,也不一定能获取利益的延续。在他们夫妻共同经营的那几年,表姐夫起早摸晚的辛苦,周边人是有目共睹的。虽然,表姐夫脾气有点暴躁,也小赌和酗酒,但都未影响家庭之根本。这些缺点,有地方习俗的共性,也有不可窥见的内心压力。况且,表姐夫面对表姐如今的冷落和强势,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克制和反思。比如戒赌,上交收入的大部分,并承担房贷。夫妻之间应该懂得看见和理解,这决定着内心的紧密相连,决定着是否能够面对社会起伏的能力。悲哀的是大多数人都活在周围人的眼光里。表姐的要强之心在熟悉的圈子里倍感失落。夫妻情谊跌至低谷,分床而居。令我更不忍心的看到的是,她用她五十多岁的身体在抖音里扭动着轻佻的舞姿,空虚之态频频推出。心底的落差需要在网络的世界需求平衡,获取那轻薄如符号似的点赞。

不可否认,生活的不易同样需要网络上的推销,但是实际的情况是她已没有资本向网络讨要生活,那些屏幕之外的眼睛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的历练,寡淡的内容和软件变形的包装,已无法满足各种奇异的需求。如果抖音能成为她的精神依托修复她积怨的情绪,也是一剂良药,可是我看到的是一种更深的失落。还有一个重要的外因,他们的女儿在某一线城市已于男友漂泊多年,此轮房价的下跌,给了他们购买城郊房源的机会。男友家庭拿出的数额微薄,表姐不得已卖出原有的大套房和车库购买了小套房,套取现金,两代三方倾囊而出贷款终于让女儿有了小窝。这一切向外延伸的压力,复制在千万家庭的身上,让无数的家庭在时代的飓风里晃荡。风浪过后,还有什么比夫妻能携手到老更为珍贵?不久之前,表姐的堂弟请客,表姐夫独自前来,他一改往日的率性,克制酒量,多以沉默以对,相比往日,相聚氛围暗淡不少。大家心明,只字未提现有之事。席间,表姐夫暗自付钱,他知道表姐堂弟生活窘迫。似乎大家都在失去,又未完全失去。



四、

外婆已在北山躺了多年。活着时,她在老屋的后院里是否会偶尔抬头望向北山,想着那里以后也会是她的归宿?生前她总是忙前忙后,仿佛老屋里总有拾掇不完的事,她惦记着老屋里的每一件家什,每一只鸡以及田间的每一棵庄稼,惦记着在外的亲人,惦记着在城里的我们。她在世时,无论她的孙辈们有多大,大舅、我妈、小舅都还是她的孩子。她把惦记转换成相聚的日子里一桌桌丰盛而美味的菜肴,转换成日积月累的腌猪肉、咸菜以及肥美的家禽和箩筐满满的鸡蛋。外婆越老越卑微,相聚时嗓门越来越小,她敏感而谨慎地把目光投向每一个子孙。外婆喊了我三十多年的乳名,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全名。外婆九十三岁去世,最后的几年她在冬天的老屋的后院一跤把她摔到了床上。不能下床的她,终于有时间回顾她的一生。外婆将近百年的生命,无非就是在时代的更迭中卑微的活着。无非就是作为一个母亲在最为困苦的时候,有着难言的抉择和坚韧的不被理解的承受——迁徙,再嫁后有了小舅,母亲的过继。到最后,她想起了她的老家安庆,老家的土地上有她的父母亲。在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她说她想回去看看,却未能如愿。在最后的时光里,家里只有大舅和光棍的大表哥照料着她。与她如影随形的是一张床,一扇老木门和一格幽暗的窗。做为她疼爱的外孙,在为她封棺的那一瞬,我忍不住跳上支撑棺椁的凳子,在她的额头深情的一吻,那种冰冷仿佛是她用她的身体告别人世的语言。

清明像外婆的一声呼唤 ,我们都回来看她了。我望着外婆挂在堂屋墙壁上的遗像,她仿佛又喊了我一声。她看着我们在老屋里相聚,她又等了一年。其它的日子,外婆静静地看着大舅,哦,还有更早去世的大舅妈,她们看着他在老屋里像她们在世的时候一样,里外拾掇,我不知道大舅是否会在某一时刻会看着他的母亲,他的妻子,说着她们活着的时候从没说过的话。只要有大舅,外婆仿佛还在,老屋依然是温情的。这么多年,春节如果没去包村,年味就像被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虽然,春节的人流越来越少,年味变得客套而陌生,但我总能在包村的气息里感受到往昔的场景。有一年,我和妻子给大舅拜年,这一次只有大表哥和他五十多岁的女友陪着大舅。屋外,是雪后的清冷,屋内,炭火盆滋滋地燃烧,我们用火钳架着年糕,幽幽的香味缓缓地在老屋里飘散。这样的氛围把人心拉近了。妻子和大表哥的女友说着话。她说:“她在农贸市场做清洁工,起的早,工资少,除去租房和开销,余不下什么钱,还要给未婚的儿子攒点。”她把一双近似男人一般粗糙的手撑开,向火炉前靠了靠,气色有点泛黄,清瘦的脸庞层层褶皱夹着炭火的幽光。从五官上依然能看出她年轻时的清秀。她一直低眉垂眼的等着妻子轻轻地接话。妻子说:“哎,真不容易”。接着,她又说:“不起早不行啊,厕所都要抢着扫,三块钱一次呢!”妻子“啊”地一声,把目光投向了我,我又把目光递给了大表哥,他却憨憨地笑出了声。火盆嗞啦着跳出碳星,在空中跃了一下,再成灰落进盆内。

父辈们也老了。老的爬不了北山。清明节我陪他们在面朝北山的河滩上给外婆烧纸钱。风扬起纸灰在河滩肆意飞舞。大舅、母亲、父亲,在此刻没有交流。他们虔诚地各自占据一隅作揖拜祭,各自地喃喃自语。他们似乎要把各自心里的话交给燃烧的纸钱转达给外婆。除了内心的愧疚和怀思,至亲的人总要把一些话留给清明的纸钱。拜祭结束后,八十多的大舅紧握着近九十的父亲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在荆棘丛和坑洼的河滩小路上,我向前赶了赶,用手机连拍了几张,温馨和悲伤同时在心底交织,我知道这样的场景越发珍贵。

村庄的墙角依然有捆捆的柴垛,它们有的等了一年也没有成为炊烟。一切都还在贯性的延续。只是,柴垛和紧闭的大门、旧黄的对联、没有轮子的开裂的板车架、碎裂的窗口、颓圮的老房、以及搭在墙围子上枯黄杂乱的藤蔓,它们仿佛被相继而逝的老人也带走了灵魂。实际上,每一件乡村里事物的存在,都有它非凡的意义。比如柴垛,春天有花香,夏天有凉荫,秋天是炊烟,冬天是温度。它们,不止于柴垛,一切村庄的生灵都是自然与人之间的循环。


五、

水电站,拦水坝以及灌溉周边田地的引水渠,致使北面的河道常年干涸。河滩的小路野花点点绽放,只是没有了河流的伴奏。过去和现实的交织,让一切都显得有些虚幻。等我发现河道长满荒草的时候,汩汩地水流声便流进了我的心底。水声涌来了童年。童年的我陪小表哥在村庄西边的河滩上放牛,牛蹄哒哒,哞哞地叫声此起彼伏。牛儿和牧童,碧绿的青草,清澈的流水,向晚村庄鹅卵石的房顶上的炊烟,也将画满村庄的上空。过去,交通不便,包村的地理环境尤为特殊,这也使得包村比一般乡村更为封闭,相对的它也比其它村庄更为纯朴,乡情也更为浓郁。再回首,却是童话般的迷宫。他们在这样的紧密的人情氛围里,让童年只属于童年,他们是这片土地的野蜂飞蝶,他们是自然的一部分。其实,我们都不懂彼此之间的羡慕。单调、约束和势利的城里生活与自由、温情、朴实而贫穷的农村生活是我们不能共通的现实背景。

时代之上会不会有一双怜悯的眼睛,我不知道。多次在包村滩裸露的河滩徘徊,北山近,东山绵远。安息的外婆以及相继逝去的村民,他们生前同村不同辈,死后不知分何界。我凝视北山久了,仿佛入界了外婆还在的包村,越久外婆就越年轻,村庄也就越年轻,清凌凌的河水从西边流过来了,是的,这是能让人回溯到从前的白日梦。真假之间,源自心灵。枯竭萎缩的断流还在,白晃晃的鹅卵石还在,河流的气息在它们的身上从未褪去。包村滩是怜悯我的,在物质全面入侵人性的时代,在我的人生各个阶段都给予了我不可或缺的温暖和力量。童年那群陪我游荡在河滩、田野,摘果子、吃掰来的烤玉米的伙伴们,是亲老表,是老表的亲老表,是比老表还亲的邻居的孩子。那时,村庄的门是通的,床是通的,酒桌是通的,人心是通的。我不是赞美贫穷,但是我知道正是物欲分割了人心。村庄环境的破坏,老辈的离去,年轻一辈各奔东西的打拼,以及后期带回来的各类攀比,虚荣如锋利的切割机,正把原有的"通",一截一截的切断。上一辈没有时间和空间被时代的各种物欲以及延伸的情欲诱惑,他们耕种有限的土地,微薄的收入如果能喂饱一张张饥饿的嘴,便能欣慰于一年辛苦的劳作。土地和人相互孕育,每一片土地的上的村庄和人,风貌都是不可复制的。

城市高楼林立,每一片小区都是村庄和乡镇的分割。每一片小区都飘荡着无数村庄的气息。年近五十的小表哥,多年前已离异。为何离异?抛开双方的伦理偏见,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怎么能与现实同行?双方结婚时都是三十有余,女方比小表哥还要大几岁。单凭相貌和品性,小表哥是优势的;但是城里无房,又仅是一个市场的打工仔以及贫瘠的包村,却成了一个在市场搞批发多年的女方家族眼里的包袱和碍眼的疤痕。快速地闪婚,有了儿子之后又匆匆地离婚。一切如契约般地现实。我曾问过小表哥,你为何对一个现实的无情的女子还这么在意?他说他能啊,她会做生意。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他在她面前一直有着自卑的姿态,无论包村在我心里有着多么不可替代的位置,在现实和世俗面前也是卑微的。小表哥一直以来,在长辈和同辈之间都有着较好的人际口碑,在我的心里我对他的亲切感从没改变。然而,从他对婚姻的理解, 我发现他似乎一直被一条叫作——背景,处境、生存和世俗的链条所束缚。我对他少年的时候彻夜在月光下静谧的、风雨中的打渔时光一直怀有抑制不住的浪漫遐想,勇敢、神秘,生存和生活悄然衔接,仿佛这里面有一个一直尾随跟踪的我。现在,我知道了,这种神秘是一个我们看不见的自己。知道自己,是一种神秘的存在。包村有这样一个群体,一直未婚的和离异的光棍们。夜晚是单身的他们难捱的时光。他们时常相聚,打发寂寞,说着包村的人,却延伸着向外的事。无非是谁现在如何,又不如何。他们带来寂寞的女人,并以此为傲,仿佛身边有一个女人就能弥补心底的伤痛和以及尊严。寂寞的女人却从不会付出真情,她们贪婪地抓住他们的心理,来弥补虚荣或报复被伤害和冷落过的日子。或许,他们是这种模式的受害者,也是参与者。人到中年的小表哥终于从这种重复中感到疲倦,他在某一天对我说,等他干不动了,回包村继续大舅的日子。我的小舅夫妻也说要回包村,他们用几十年的时间也只是尽力地为小表弟的上海房子添砖加瓦——包村在精神上和尊严上都可以给他们解放。目前,我知道的,就有小表哥的大老表的小老表,有小表哥的发小,他们都长住包村。回归的他们尽管原因多种,无非是在城市的楼林里失去了生活的理由。包村,安放着他们记忆里的一切——童年的时光,亲切的乡民,土地、河流等等。这一切,都化成他们重新生活的力量,包村是爱他们的,包村比他们自己更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小表哥的生活过得越来越简单了。养儿,还房贷、抽空探望大舅,期待回归。

每一个包村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包村,逝去的,回归的,抛弃的,包村都是爱他们的。包村或许在三五十年以后,会彻底地随我小表哥这一代消失,朝着外婆的方向而去。如果真有那么个世界,灵魂是否会明白什么才是“人”最需要的,是否会把村庄一样一样原生的东西都要虔诚地找回来?我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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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16 15:0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来自: 江苏
据说“鲍村滩”狠。。。。。。
3#
发表于 2025-5-16 15:0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来自: 江苏

4#
发表于 2025-5-17 10:2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中国来自: 中国
后劳山 发表于 2025-5-16 07:03
据说“鲍村滩”狠。。。。。。

干不过邵村吧?

还有更狠的乌木沟。
5#
发表于 2025-5-17 18:1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中国来自: 中国
有情有义的楼主,文字朴素但有情,文章悠长义凸显,看的我眼圈红润如其中之人,深情而感动!
6#
发表于 2025-5-18 07:47 TA使用手机在宣城论坛发帖啦※★☆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中国来自: 中国
包村滩的混混比较多……
7#
 楼主| 发表于 2025-5-19 08:5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安徽宣城来自: 安徽宣城
徒步穿越 发表于 2025-5-17 18:14
有情有义的楼主,文字朴素但有情,文章悠长义凸显,看的我眼圈红润如其中之人,深情而感动!

耐心看完的人不多 ,问好
8#
发表于 2025-5-19 08:5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安徽阜阳来自: 安徽阜阳
单调、约束和势利的城里生活与自由、温情、朴实而贫穷的农村生活是我们不能共通的现实背景。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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